那颗鲜活的心,再涌上眼眶。
断线的风筝满怀期待,缘一再次踏上熟悉的土地,登上熟悉的山。
那座熟悉的木屋却仿佛已经有什么不同了,看起来并不陈旧,好像也没有落灰。
屋子周围又新添加了两座木屋,整齐的木板围出了一个院子。
缘一有些愣住了,他歪了歪头,心中在一刹那几乎是困惑的。然而下一刻他恍然大悟。
原来如此,是他离开太久了。
是他太久没有回来了,有新的一家人在这里落户。烟囱之中缓缓升起了炊烟,缘一的心却同样安定下来。他拜访了这家人。
这里现在居住的是姓灶门的一对年轻夫妻,家里有一个孩子,还是婴儿,被母亲抱在怀里,好奇的冲着缘一伸手。
这对年轻的夫妻刚刚搬来不久,还以为这座木屋已经被遗弃,这才搬到这里。听闻缘一是这里曾经的主人,都非常吃惊,立刻提出要搬走。
缘一却摇摇头,看着门外坚固的院落,眉目变得柔和起来。
“这里已经是你们的家了。”
他看着这座屋子。
姓灶门的夫妇很显然对房子进行了改造,这些改造的痕迹新鲜、并且充满希望和对于未来的美好设想。缘一在进来的那一瞬间就意识到,旧的痕迹已经完全被覆盖了,这里已经找不出他和妻子曾经居住过的痕迹。
时间多残忍。
他在心中落下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。
长久无人居住的屋子,被贫苦的人家重新居住是常见的事情。没有谁责怪谁的道理。
缘一拔出剑,勤勤恳恳的砍树,又种树,最后在妻儿的坟墓边重新建造了一座木屋。
屋子里的东西不多,几件缘一按照记忆复原出来的家具,和他小小的行李。缘一额外添置了一个鸟架,让跟随他的鎹鸦有地方可以落脚。
灶门夫妇都是和善的好人,对于缘一主动让出了屋子这件事万分感激,并且心怀歉疚,因此时不时就要邀请他去吃饭,或者给缘一的小屋送来一些东西。
缘一投桃报李,也常常帮这对有些手忙脚乱的小夫妻看顾孩子。灶门家的女儿还是满地乱爬的年纪,却并不惧怕他这个厮杀过无数次的武士,总是很亲近他。
但更多的时候,缘一总是坐在那座坟墓之前,安静的发着呆。
坟墓被他修葺的很勤快,石块累的整整齐齐,周边开着蓝色的花。有时候缘一清晨出门,会到山顶摘下开的正盛的花朵,扎成一束放在坟前。
有时候他好像能听见诗的声音,那是曾经的声音。缘一的话总是不多,而诗却相当健谈。
她很活泼,很开朗,和缘一在一起的时候,总是从早说到晚。他喜欢听她说话,像清晨叽叽喳喳的鸟叫,但并不吵人,只觉得热闹和有趣。
她说过很多话,也很热爱分享。从一只奇形怪状的蘑菇到一只鲜艳的小鸟,从捡回来的漂亮石头,到溪水每天温度的变化。
一切细微的、仿佛司空见惯的小事从她的嘴里说出来,缘一都喜欢听。
有时候缘一也会想,或许诗并不是人类的小女孩,而是什么百灵鸟变的。又或者她的高天原上的小神女,在他最孤单的时候“砰”的一声轻响,就这么突然降临在他的整个世界里了。
他的心柔软,温和,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充斥着愉快的。尽管生活并不富裕,但两个人头挨着头的时候,在昏暗的烛光中注视着彼此的时候,他却感受到无与伦比的幸福。
他爱她。他当然爱着她,毋庸置疑,无可否认。这份心意在心里一点点酝酿,一层层堆叠,直到堆满到喉咙里,想要诉说出来。但缘一却并不是一个擅长言辞的人。
这让缘一几乎要在心中感到懊恼了,这份心意前所未有又独一无二,无论如何诉说,仿佛都不够真诚。
可他又忍不住焦躁。诗是顶顶好的女孩子,谁会不喜欢她呢?于是缘一很小心的捧起她一只手,仅仅这一点柔软的触碰就让他觉得自己快要颤抖了。
握剑的时候从来不会有丝毫不稳的双手,小心翼翼的捧着她的手,请求她成为他的妻子,他一定会对她很好,竭尽自己的全力给她幸福。
于是她真的笑起来,成为了他的妻子。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好像永远也不会失去光泽,永远明亮,永远倒映着他的脸,和他面容上蜿蜒的红色斑纹。
他们在过去的十年之中一起度过的每一个日夜,一起看过的所有日出和夕阳,在此刻都流转成了将要持续下去的幸福。
有人将断线的风筝牢牢的抓在了手中,不仅抓在手中,还能快乐的牵着跑。他们手牵着手走过这座山的每一个角落,诗的笑声像是圆润的珍珠,哗啦啦滚满了所有的角落。
后来——后来。
后来,诗怀孕了。
年少的夫妻对这个孩子满怀期待。他们原本就已经足够幸福,而这个到来的孩子更是为幸福增添了一层全新的光彩。
这个孩子要在期待和爱之中降生在这个世界上,缘一向山下的人们打听了孩子最喜欢的玩具,用柴刀一点一点做出婴儿的床,婴儿可能会喜欢的玩具,还有他们对未来的希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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