琮所言,彤儿于上巳当日被圣上临幸,因惧怕皇后责难,一直不敢声?张,然而,很快她就?发现自己已有身孕,无奈之下,她听从身边一位心?存怜悯的内监建议,悄悄求到了东宫。
为了保护这个孩子,萧元琮先是对青澜的算计将计就?计,又安排彤儿在宫中悄悄待产至七月。
这其中的数月时间里?,她身边相熟的几位内监、宫女,出于同情与善念,一直偷偷照顾着?她,没走漏半点风声?,直到七月,萧元琮处理好一切,让彤儿假死出宫,在宫外待产。
“阿溶出生时,的确不足月,彤儿为保住他,拼尽全力,最后连命也搭了进?去,临终前,方留下这一封血书,盼着?有朝一日,她的孩子若能得见天日,定要将此公诸于世。”
紧接着?,是另一名稳婆,当众讲述了在宫外照料彤儿,又亲手接生的情形。
“青澜于行宫中生产,孩子因窒息,不到半个时辰便咽了气,而在她生产之前的一日,彤儿也恰好生下了阿溶。余嬷嬷在儿臣的授意下,将阿溶抱回,换下了那个死婴,从此,阿溶方以儿臣长子之名,留在东宫。”
最后,是早先就?写好的数份口供。
“这些,都是当初那几名暗中照料过?彤儿的内监、宫女按过?手印的口供,”萧元琮将卷起?的纸交给身边的王保,让王保将其展开,让众人?都能看见,“他们?都能证明当初彤儿从被父皇临幸,到怀有身孕,又被儿臣送出宫去之事,全部属实。为保护他们?,儿臣已将他们?先后调至别处当差,父皇可随时派人?传唤问?话。”
“至于彤儿身后,儿臣已命人?将其埋葬在东郊皇陵外,因恐为人?察觉,未敢立碑,只设坟冢。”萧元琮说到此处,再度向?萧崇寿拜了一拜,才?继续沉声?道,“既然如今父皇已经知晓真相,儿臣恳请父皇,为其追封位分,迁入皇陵,好生安葬。”
字字句句,沉重而有力,听得底下的百官震惊之余,渐有哀叹。
“圣上素来子息不丰,谁料,竟在年近半百时,能再得麟儿!”
“若非太子殿下竭力呵护,此子又如何能存活至今……”
“是啊,若没有太子,此子早就?被、就?被——皇后娘娘除去了!”
人?群中,也不知哪一个,忽然提到了一直以来的宫中禁忌。
圣上膝下本就?不多?的子嗣,几有大半,都丧于皇后之手!此事,满朝文武人?尽皆知,却因圣上的有心?偏袒,无人?敢当众提出。
如今,事情闹到这个地步,已经无法收拾,朝臣们?积压在心?中的诸多?怨言,似乎也要压不住了。
眼?下,正缺一个愿意直接站出来,高?声?说出所有人?心?声?的勇者。
可都是混迹官场多?年之人?,一时瞧百官之首的齐慎还未有动作,便犹豫着?,不敢做那领头之人?。
齐慎看着?底下一张张看似愤怒,实则打算明哲保身的脸,不禁闭了闭眼?,这时候,该是他这个三朝元老出来说话的时候了。
然而,就?在他朝前跨出一步,预备拱手开口的时候,身后的群臣之中,一道深绿色的身影也大步站了出来。
只见傅彦泽肃着?脸,行至高?台正中,一双清冷的眼睛坚定地看向台上的天子,声?音铿锵有力道:“皇后郑氏,善妒寡恩,恃宠溺爱,
多年来扰乱宫廷,残害圣上子息,携郑氏干涉朝政,妄动国本,有损我大周国祚,臣请陛下圣裁,捉拿郑氏,以慰百官!”
上方的天子被眼前发生的一切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,正怔怔盯着?还被自己抱在怀里?的稚嫩孩儿。
这精神圆润、充满朝气的面庞,竟是他自己的孩子!
他忍不住腾出一只略带颤抖的手,轻轻抚摸孩儿柔软细腻的面庞。
阿溶明亮的眼?里?盛着?懵懂和疑惑,小小的嘴巴张了张,唤出一声?“祖父”。
那一声?“祖父”,对孩子来说,与过?去没什么不同,可对于萧崇寿来说,却像是压垮堤坝的最后一滴水。
“阿溶啊……”他忽而老泪纵横,一时哽咽一声?,再抬眼?对上直挺挺跪在下方的傅彦泽,还有一张张满含期盼和愤怒的脸庞,心?中百感交集。
他自认爱重皇后多?年,也自觉能承受这些年来纵容、袒护她的后果,可是真到了这一日,他又有些百感交集。
他已过?天命之年,不复壮年时的踌躇满志,再加上本就?体弱,私心?里?有比寻常健硕男子更深的对儿孙的期盼。
对幼子萧琰的那份拳拳爱意,除了因为他是与挚爱所生之子外,亦是因他眉目五官与自己相似,却生而康健有力,仿佛是另一个自己,另一个没有先天不足之症,可像大多?数勇武男儿一般,顶天立地、大展拳脚地活着?。
说到底,心?中那股过?去拼命压抑的惆怅和失落,并没有随着?时间的流逝而消散,反而一点点累积,终于爆发了。
他苍老的眼?睛顿了顿,慢慢转向?一旁的郑皇后。
夫妻多?年,不必多?言,只对视一眼?,便能感受到对方的心?意。
郑皇后的眼?眶倏然通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