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果木花草的芬芳。
他恍了恍神,推门?而入,绕过正中空无一人的明间,行入内室。
那女人正坐在榻边的脚踏上,一手支在榻沿处,另一手则一下一下轻拍着已渐入梦想的稚儿。
安宁温馨的气?氛里,是稚儿悠然绵长的呼吸声,和母亲柔和缱绻的低声吟唱。
似乎听到了身后?的动静,她回过头来,那种独属于母亲的慈爱神色还?未褪去,明亮的眼睛对上他时,闪了闪,纤长的食指竖起,压在双唇之间,示意噤声。
傅彦泽一时进退不得,只得木头似的站在原地干等着。
在好?容易睡着的小儿面前,他感?到自己连呼吸都该屏住。
也不知等了多久,直到看着云英轻手轻脚自脚踏上起来,吹灭内室的蜡烛。
这?一小间屋子顿时陷入黑暗,只有他身后?明间的灯光透过来,朦胧地打在她的面颊上。
“呆站在这?儿做什么??”轻柔的声音传来,像飘忽的羽毛,挠着他的耳际。
不知何时,她已行至他的面前,在距他不到两寸的地方停下,美丽的脸庞抬起,沐在极其朦胧的灯光里,衬得那一双眼睛越发明亮。
“那我到底该在哪儿?”傅彦泽的脑海已成?了一团浆糊,想也没想,便低低地问。
自进了这?院里,他便感?到无所适从,不论站在哪儿,都觉得浑身不自在。
云英不禁轻笑?一声,眼眸弯起,方才还?是充满慈爱的母亲,眼下已又成?了风情万种的妇人。
傅彦泽的呼吸滞了滞,喉结无声地上下滚动,她明明什么?也没做,只是站在他面前,却好?像已有无形的钩子,将他牢牢勾住。
她没说话,只是轻轻握住他的一只手,带着他重?新回到明间,穿堂而过,去了另一边的寝屋。
傅彦泽感?到自己浑身的感?官都消失了,只被她握住的那只手仍有触觉,情不自禁地回握住她,整个人如提线木偶一般,被她引至另一边,待脚步停下,才恍然回过神来。
这?是一间布置清雅的寝屋,香案、插屏、妆奁、纱幔,都是素净的样式,没有过分妆点的痕迹,只是架子上挂着的女子贴身衣衫,和床榻边悬挂的花草香囊,这?些过分私密的物件,无一不显示出,这?才是真?正的她的闺房。
“好?不容易将阿猊哄睡了,可不能再吵醒。”进了寝屋,云英又将他引至榻边坐下,握住他的那只手自然地松开,“他今日与皇子玩得太疯了些,回来的路上也不曾消停,方才带他沐浴,又泼了我好?一身的水。”
傅彦泽根本没有仔细听她说的话。
他的全?副心神起先只集中在被她握住的那只手上,等感?到她松开了,正觉怅然若失,一眨眼,又见她已在自己的身边坐下。
这?是她的屋子,她的坐榻,无可厚非。
榻不算十分宽阔,方才他坐下时,恰在正中,已占去了许多位置,她能坐的,也不过就是个角落,两人之间,仍旧隔了不到两寸的距离。
在明亮的灯光里,他这?才看清她的衣着装扮,同在宫里时,已大不一样。
在东宫时,她的衣裳样式与那些官员家中女眷相像,虽缀饰上朴素些,但因样貌出挑,哪怕只描了眉,点了唇,看来也如盛装过一般,瑰丽大方,引人注目。
而此刻,回到闺闱中,那一身稍显端庄的衣裳已经褪去,换了夏日居家时常见的素纱薄裙,质地轻而透,坐在灯下,那美丽的肌肤与身段若隐若现,原本如云一般堆叠成?髻的长发也已披散下来,被她拨拢到一边,坠在肩前,柔顺亮泽,将那张本就只有巴掌大的脸蛋更衬得小巧精致。
面上铅华洗尽,露出白皙水润的肌肤底色,稍淡几分的唇色,与眼下两抹浮起的淡青色,非但没有让她黯然失色,反而更有种清水芙蓉的动人之姿。
这?是深闺妇人夏夜入睡前随性慵懒的模样。
傅彦泽看得眼花缭乱,久久没有回神,直到抬眼时,猝然对上她带着疑惑的目光,才一下清醒许多。
他忍不住回想她刚才的话,带着孩子沐浴,被泼了许多水……那会是什么?样的情形?
他的眼前似乎出现一间雾气?氤氲的浴房,女人半跪在给孩子清洗的浴盆边,披衣散发,半身湿透。
水雾朦胧缠绕,他看不清雾气?之下的许多东西?,可那张漂亮的脸庞转过来时,却与曾经在东宫偏殿外,自门?缝里看到的那张脸重?合在了一起。
那将痛苦和欢愉揉在一起,看得人脸红心跳,连呼吸都忘记的表情,一下变得格外清晰。
原来他一直没有忘记过那天的事!
“大人?”云英出声唤他,“脸色怎么?这?样红?屋里已放了冰,是不是喝多了酒,身上发热?”
她说着,竟就要抬手摸过来。
傅彦泽猛然瞪大眼睛,身子急急后?仰,也顾不得身后?根本没有隐囊支撑,仰至一半,就要跌下去。
云英见状,原本要抚他额头试温的手赶紧抓住他的胳膊,想将他扶正,可隔着衣袖的五指才刚收拢,他的身子就变得更加僵硬,一个不小心,直接带着她一道倒了下去。